关于英语演讲比赛的杂感

八十年代初我在北外念书时就有高校英语演讲比赛，我的印象中主要是在北京，参加比赛的也主要是外语院校。好像也未必每年都有，感觉中这种比赛更像是一种extracurricular activity，跟球赛、拔河、演话剧和办书画展等学生社团活动差不多。总之，当时的英语演讲比赛在规模、参赛选手的总体水平、比赛的影响以及奖酬方面，都和今天的不可同日而语。

就拿奖来说，当时得个奖，无外乎是一纸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印制寒碜的获奖证书，再加上一些书、钢笔或笔记本什么的，“以资鼓励”云云。而今天的大奖无疑是更激动人心的，得奖选手备受媒体关注，可以出国参加国际比赛或是短期学习，甚至连毕业后的一份好工作都敲定了，实在是令人艳羡不已。我这里没有反话的意思，因为我的确认为，要促成一件事，要推动一项事业，大力度的刺激（incentive）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只要有条件，多讲一点“唯物主义”和“机会主义”我看也无妨。而演讲（英语public speaking的说法似乎更清楚些），的确也算得上一项值得大力推动的事业。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能用英语演讲的意义不言自明。在这方面，《21世纪报》主办的一年一度的全国高校英语演讲比赛是非常成功的。这项活动不仅仅促进了大学生英语口才的提高，更重要的是它为当今的年轻学子提供了一个在更为宽广的语境下思想交流的平台，它是一个倡导国际视野的论坛，是培养领导素质（leadership）的大学生自己的“博螯”。只要看一下历届的演讲主题，我们就有理由作如是观。另一个例证是，在这个演讲赛中获奖的选手在国际比赛中也频频获奖，甚至是头等奖的殊荣。这也说明，我们国内的英语教育已经发展到了较成熟的阶段，不再是银样蜡枪头的花架子功。

我开始辅导北外学生参加全国性的英语演讲及辩论比赛已有四年多了，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很有意思也是颇具挑战性的经历，期间的感受和体会不一而足，有些对我作为高校英语教师也是很有启发的。首先我得说，许多参赛选手（不止是我指导过的学生，也包括其他学校的选手）的英语讲得非常出色，语音漂亮，语调流畅自然，表达能力强。说实在的，就口语而言，他们有的比我们做老师的不差，甚至要强。我从一位同事那儿听到一个有趣的说法，管这叫“童子功”。的确，如今的英语环境和资源非昔日可比，从小耳濡目染，到底不一样。这也验证了一句颇为流行的话，“学外语要从娃娃抓起”。

其次，英语专业学生已不再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这并不是说英语专业的学生的专业素质下降了，而是说他们曾经拥有的优势已不明显，不是压倒性的。大家知道，现如今其他专业的学生的英语水平普遍有了提高，在他们中间所谓“童子功”好的大有人在。另一层意思是说，在现在的比赛中，评委越来越看重的是选手的综合素质。一口流利的英语以及漂亮的口音也许会在最初的半分钟会给评委留下眼前骤然一亮的印象，但接下来评委还是得看你说的内容。有思想、有见识、清晰的思维、严谨的逻辑、宽阔的视野，已成为公认的更为重要的评判标准。我观看过许多英语演讲比赛，也在这类比赛中当过评委，对非英语专业的选手的出色表现有深刻的印象。不过，说到这里，我也想同时指出一种我了解到的偏见，那就是说英语专业的学生大抵在门面工夫上略胜一筹，但思想肤浅，知识面窄。这样的情况当然有，但如此弱点却未见得是英语专业的学生所独有。我指出这点的主要用意不在辩护或是批评偏见者，而是希望英语专业的学生不为偏见所困扰，同时也更自觉地扬长补短，以回应这种偏见。事实上，在《21世纪报》主办的演讲比赛中，有多名英语专业的选手在大赛中夺魁，其中也包括北外的学生。

体会之三，是这种比赛已不仅仅是选手们之间的较量，同时也成了学校之间的竞争。哪个选手一得大奖，当然会在有关媒体上“闪亮登场”，而他或她所属的学校自然也就处于聚光灯下。在这个时代，光有“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自足和自信怕是不够的，你还得争取一切机会亮自家的招牌，企业如此，高校现在也不例外。事实上，随着这种比赛的影响的扩大，越来越多的学校愿意在这个活动上有所投入。我认为这很好，是明智的做法，可以说是有“与时俱进”的意识。这方面，也许一些名气不大的院校做得更好，这也可以部分地解释这些学校在近年来的比赛中表现不俗的原因。但我们在看待哪个学校得奖这个问题上不能片面、简单化，以为大奖的归属一定代表那个学校的英语实力。我想，参加过这种比赛的学生以及他们的指导老师对此也许更明白。

以我个人经验来说，做指导是非常辛苦的，得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心理上也有一定的压力，但在这个过程中我自己也学到了新的东西，对学生有了更多的了解，不仅是对他们的才学，而且对他们的思想、情感和性格。当然，了解也是双向的。这种师生之间的关系和友谊是难得的，这也是我做这项工作特别看重的一种情感和精神上的回报。

回想起来，有些事挺有趣。比如说这个情况吧。刚接手这项工作时，我一心想着要把自己的浑身解数都使出来，给我的选手提供我认为的高水平指导。于是我往往把学生的演讲稿改得面目大异，在学生演练的过程中不放过任何毛病，对学生提出的问题作理性的分析，结果我讲得头头是道，可本来很活跃、很自信的选手却蔫了下来。这让我想起了一个笑话，说一条蜈蚣在听完另一个什么动物关于如何优雅地行走的一番指导后，竟不知道该先迈哪只脚了。真所谓过犹不及，也算是我的一个自我发现吧。

其实，发现和选拔出一个英语水平好并且有思想的学生也许并不算难，难的是找出有前面所说的条件又有很强心理素质的选手。演讲毕竟是要面对一大群听众，紧张、怯场是难免的，这时候心理素质的强弱便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而心理素质往往不是一两次校内选拔能考察得出来的，更不是在短期的培训中就能解决的。这倒是一个值得指导教师好好琢磨的问题。我个人的感觉是，现在的学生在演讲的心理素质方面总体来说是不错的，一方面他们锻炼的机会多了，另一方面社会也比以前更鼓励个性表达。从他们这一代身上我感到，对权威的敬畏渐已成为明日黄花。

每次指导的时候都会碰到学生就演讲风格提出的问题，我感觉到他们头脑里晃动着他们欣赏的演说家的影子。他们会跟我探讨激情的、理性的、幽默的、娓娓而道的等等风格，我的回答是，这些都可以根据演讲的内容来考虑，但最终意义上的风格是真诚，我称之为元风格。 只有真诚的演讲才能感动听众，才是有魅力的。任何语言的演讲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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